当前，全球互动游戏玩家在加速增长。对于转型中的新闻媒体组织而言，互动游戏是一个有待开发的新兴叙事工具。

　　2019年6月，“互联网女皇”玛丽·米克尔发布的《互联网发展趋势报告》指出，全球互动游戏玩家在加速增长，目前人数为24亿，年增长率为6%。用户通过实时的“玩游戏+谈话/文本+观看…”进行几乎全方位的社交。以全球气候变暖、环境污染为背景开发的互动游戏《堡垒之夜》为例：50%的用户认为通过该游戏学习到了团队技能，44%的用户进行在线交友，40%的用户通过该游戏提高了沟通技能，甚至有39%的用户通过该游戏拉近了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

　　对于转型中的新闻媒体组织而言，互动游戏是一个有待开发的新兴叙事工具。新闻游戏属于“严肃游戏”（serious game）的一种，这类游戏设计并非为了纯粹的娱乐，其主要目的是让用户了解一些系统性的社会问题，并试图通过用户的集体智慧来解决这些社会问题。新闻记者可以利用新闻游戏来扩展新闻报道，由于新闻游戏能够为复杂的新闻故事提供具体的场景，这样用户就可以通过沉浸式的方式来了解更多信息。对于社会中一些复杂的系统性问题，如果不让用户有身临其境的亲身体验，则很难向他们解释清楚这类问题带来的社会影响，新闻游戏的出现为这类新闻报道创新提供了新的路径。

　　《洛杉矶时报》的气候报道创新

　　对于成千上万生活和工作在加利福尼亚海岸的人们而言，没有什么问题比海平面上升更让他们感到忧心忡忡了。自2010年罗珊娜·夏加入《洛杉矶时报》以来，气候变化一直是她报道的主题。罗珊娜指出：“每个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现实问题，水位在不断上涨，但我们沿海岸线建造的房屋等一些财产只能固定在原处，也不可能搬到别处去。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面对这类讨论时，那些生活在加利福尼亚海岸、财产和生活处于危险中的当地人，会受到他们对地方和家园深厚情感的影响。绝大多数当地人不愿意无休止地讨论诸如此类问题。不过，与罗珊娜交谈的科学家都表示，当地人的选择其实极其有限。对罗珊娜而言，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许多记者都试图报道巨大气候变迁带来的影响，而且这些气候效应一般比较抽象，那么这些记者除了报道冰川融化和极端天气事件之外，他们如何来报道社会、政治与生态环境纠缠在一起的复杂故事，况且一些气候变迁带来的灾难还远未发生。罗珊娜与《洛杉矶时报》商业技术部门编辑本·莫西格讨论了她所遇到的问题。他们一起回顾了这一问题的前因后果，并讨论了潜在的解决方案。罗珊娜指出，海平面的上升影响了当地许多居民，而这一问题他们本可以解决，“这就是我们关注这一问题的原因，我们为何不创建一个游戏来促进他们之间的深入讨论与交流，进而找到有效的解决方案？”

　　2019年7月，《洛杉矶时报》推出了 “海洋游戏”，这一互动新闻游戏，主要是让读者（玩家）负责解决加利福尼亚沿海小镇居民的家园面临被海水冲走的问题。在玩这个新闻游戏的时候，读者有8次拯救沿海岸线社区的机会。为了拯救社区，读者可以将自己有限的预算资金分配到一系列潜在的解决方案上，比如：建造岩石墙，用大量沙子来扩建海滩，或者用预算资金买下沿海岸线的房屋，然后把居民迁到内陆。

　　罗珊娜指出，“我们在会议室讨论了几天，然后用便签纸画出了这个新闻游戏的设计思路。”数据图形记者卡纳安和程序设计师卡斯尔曼，参与了该新闻游戏的设计。在开发这个新闻游戏的同时，《洛杉矶时报》记者还进行了一个与之相关的解释性新闻报道，只有了解气候变迁过程中的细微差别，才能够更详细地呈现气候变迁的场景。此外，这个解释性新闻报道还嵌入了照片、视频和数据可视化图表，这些元素一起构成了一个丰富的多媒体报道，它们共同解释了海平面上升给加利福尼亚带来的变化。

　　《海洋游戏》并不是第一个关注气候变迁的互动游戏项目。在过去20多年中，有很多非营利组织开发过以气候变迁为主题的新闻游戏，旨在通过有意义的方式让普通读者了解较为抽象的问题。《没有石油的世界》是一个反映社会现实的新闻游戏，主要是让玩家为未来没有石油的社会提供可能的解决方案，这个游戏在互联网和社交媒体中很受欢迎。之后出现的《气候挑战》，主要是让玩家来减少欧洲的碳排放量。在《阻止灾难》游戏中，玩家必须在海啸和地震等各种灾难过后，尽力拯救生命。

　　《纽约时报》的气候报道创新

　　其他一些传统新闻组织也在不断探索和开发这类有关气候报道的新闻游戏。在2018年，《纽约时报》发布了测验新闻游戏《你能猜到1万年之后的纽约会是什么样子吗？》，开发这个新闻游戏的基础数据就是带来“温室效应”的碳排放量。当然，新闻媒体组织开发的新闻游戏不只关注气候危机。最近几年，新闻媒体组织还逐渐开发了其他一些引人注目的社会报道游戏，比如：非营利调查新闻组织Propublica开发的难民需求庇护的游戏《等待》，彭博社开发的美国大型购物中心衰落的游戏《美国购物中心》，以及《金融时报》开发的反映零工经济的游戏《优步司机》。

　　卡耐基梅隆大学艺术学院数字媒体和游戏设计教授保罗？佩迪西尼指出：“一些复杂社会的问题可以通过动态和互动形式更加清晰地表达出来。就气候变化而言，我们很难讲述一个有关基础设施变化的故事，或者是连锁生态效应故事。不过，游戏就其本质而言是动态和复杂的系统，它有潜力让我们思考更为复杂的问题。通过游戏可以压缩时间，提供抽象的视角，让用户熟悉难以想象的数字和非直观的联系。”

　　将复杂的数据通过游戏呈现出来，有助于读者进一步理解这些数据。在2017年，《纽约时报》还开发过一款有关气候变迁的新闻游戏：《解决这个问题：你能将世界碳排放量控制在预算之内吗？》在游戏中，玩家面临的任务就是必须减少各个国家的碳排放量，才能将二氧化碳排放量控制在安全限度之内。该游戏的玩家需要根据每个不同的国家来选择减少排放量的程度，游戏最终会展示一个统计数字，以证明这些玩家的选择是否足以减少碳排放量，从而将人为造成的气候变化影响降到最低程度。

　　《纽约时报》视觉新闻总监斯图尔特·汤普森参与了这款新闻游戏的开发，他指出：“我们认为一个表达清晰的故事可以帮助人们真正了解如何减少碳排放量，帮助人们了解实现排放目标需要达到什么标准。当用户在玩这个游戏的时候，用户很快会意识到我们需要做出更大幅度的削减。” 这款新闻游戏是由 “气候互动”的科学家和《纽约时报》共同开发的。

　　“气候互动”组织创建了许多类似的游戏模型，来模拟气候变迁带来的影响，同时展示潜在解决方案的有效性。2017年，美国总统特朗普违背了《巴黎气候协定》，这项国际协议旨在减少全球的温室气体排放量，“气候互动”随即向《纽约时报》提供数据，以展示这项决定带来的影响。“气候互动”负责人艾丽？约翰斯顿指出：“那时我们决定开发一款游戏，帮助读者了解国际社会目前面临的巨大挑战。”同时该组织还积极联系国际新闻记者，为新闻媒体提供他们搜集整理的重要数据。需要指出的是，在制作新闻游戏时，《纽约时报》并未支付任何费用，“气候互动”主要由慈善组织提供运作资金。

　　此外，汤普森还指出：“这个项目对制作者提出了很多要求。游戏开发者必须围绕图形来定位，把握前提条件，了解互动效果，并知晓这些效果意味着什么。这款新闻游戏并不是所有关于气候变迁故事的全部。这款新闻游戏仅仅涉及两方面问题：我们需要削减多少排放量，以及实现这一目标需要做些什么？世界上有数百个类似的新闻故事都在讲述如何做到这一点。”

　　美国佐治亚理工学院教授、《新闻游戏：游戏中的新闻学》一书作者伊恩？博格斯特认为，更简单的方法往往更有效。他指出：“当人们通过游戏来互动时，他们可能只是在表面上参与游戏。游戏的复杂性让玩家很容易从游戏中脱离出来，尤其是目前网络中有这么多故事和视频，而且用户在与这类媒体互动时毫不费力。”博格斯特认为，这其中牵涉到的一个风险是，人们仅仅是对新闻游戏这种故事表达形式好奇，并不是好奇它传递的信息内容，“为了不让这种情况发生，我们需要让这些游戏更加流行，需要媒体机构呈现更多精彩案例，尤其要进一步简化游戏，将其与相关的、可引用的新闻报道内容联系起来，这样玩家才能更好地理解游戏中所引用和借鉴的数据”。

　　新闻游戏的未来

　　尽管人们对新闻游戏持有这样那样的怀疑态度，但博格斯特仍然希望游戏可以在气候新闻报道中发挥一定的作用：“目前，人们有时会对这个话题感到不知所措：我应该从哪里开始？我们如果换一辆电动车，或者消费不同种类的肉，这很重要吗？气候变迁这个问题完全是系统性的，还是我们自身的行为会产生影响？一个好的新闻游戏并不是试图解决所有这些问题，而是展现问题的复杂性，同时克制媒体提出简单解决方案的欲望。”

　　读者对《海洋游戏》的反应远远超出预期。据罗珊娜介绍，这款新闻游戏“非常受读者欢迎”，读者的反馈非常“鼓舞人心”，有近50万人参与了这款关于海平面上升的游戏，并阅读了与之相关新闻报道。《洛杉矶时报》的执行主编表示，该项目带来了125个数字订阅。

　　此外，《海洋游戏》还促进了加利福尼亚沿海地区居民对公共事务的参与和讨论。让罗珊娜深受鼓舞的是，该地区居民出现了一种新的合作精神。多年来，她一直在观察科学界与沿海地区居民的冲突。近期负责管理加州海岸线的海岸委员会与当地官员举行了一个研讨会，开始讨论海平面上升等问题。在这次会议上，当地官员布鲁斯·吉布森赞扬了《洛杉矶时报》的新闻游戏项目，她指出，这款游戏让她懂得她对气候变迁问题的思考还不够深刻，因为这个新闻游戏鼓励“全州的决策者、科学家和居民谈论、交流他们的相似之处，而不是他们的不同之处”。

　　作为一种新的叙事类型，新闻游戏的确有很大的发展空间。2019年9月，Propublica开发的《等待》和《金融时报》开发的《优步司机》获得了“2018年网络新闻奖”，这说明这种新的叙事类型正在得到学界和业界的认可。传统媒体组织应该积极利用新闻游戏去接触新受众、与受众积极互动，进而有效地解释复杂的社会问题。